尼采的游戏 ——对一种喻像的几个文本考察

余明锋. (2019). 尼采的游戏——对一种喻像的几个文本考察. 《 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30(1), 20-30.


>> 从《悲剧从音乐精神中的诞生》[23]全书构造来看,其中的核心人物实为苏格拉底,尼采称苏格拉底为“所谓的世界历史的转折点和漩涡”,因为悲剧正死于苏格拉底所代表的哲学精神。而《悲剧的诞生》则是世界历史的另一个“漩涡和转折点”:从“转折点和漩涡”到“漩涡和转折点”,尼采在《致瓦格纳的前言》中巧妙地颠倒了他在正文第15节的一个标志性措辞,他将《悲剧的诞生》和他自己复兴悲剧文化的事业视为苏格拉底式哲学事业的颠倒,世界历史将从这里向另一个方向重新开始。因而,从尼采自己的世界历史意识来看,“诗与哲学之争”是这本书的问题所在。在这种世界历史性争论中,尼采无疑站在了“诗教”一边。

有必要指出的是,诗与哲学之争中的“诗”,绝非现代人通常所理解的文艺作品。希腊意义上的诗绝非主观抒情[24],而是一种艺术宗教,是一个文化体系对于自身生存处境的解释、对生存性、宗教性需求的满足。尼采强调希腊式艺术宗教(包括史诗和悲剧)与闪族启示宗教之间在宗教性上的绝然差异,前者的宗教性表现为生存的肯定和神化,后者则表现为道德化。荷马史诗的世界中,“只有丰盈乃至凯旋的生命”,“一切存在者不论善恶都被神化了”。而悲剧诗人也被尼采称为深刻的宗教思想家。[25] 


>> 在尼采看来,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的深刻处,或悲剧式宗教性的深刻处,正是一种生成正义论。“现存的一切既正义又不正义”[26],既有阿波罗式秩序所规定的正义,而一切秩序又只是暂时的,破坏而重建秩序合乎更高的正义,所以“普罗米修斯传说的最内在核心”即“泰坦式奋斗的个体是势必要亵渎神明的”。[27]在狄奥尼索斯时刻,一切秩序复归混沌,而悲剧诗人正是秩序与混沌之间的中介,世界同时以这两种视角向他展现出来。也就是说, “悲剧式生成正义论”无需预设任何既存秩序的永恒性,无需信仰世界本身的任何目的论构造。游戏之为世界和人生的审美证成,其精髓正在于这种非目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