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

费希特,《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梁志学 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


【在费希特那里,民族是一个超越于国家的概念,爱国的爱,在于爱民族,而对民族之爱,在于爱民族中具有神圣永恒的事物,这个事物对于德意志民族而言就是“自由”。】


◆第一讲 绪论

>>由此可见,给我们留下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折不扣地、毫无例外地把新的教养施给一切德意志人,以致这种教养不是成为一个特殊阶层的教养,而是不折不扣地成为这个民族本身的教养,并且毫无例外地成为它的一切单个成员的教养;在这种教养方面,即在使人对公正事情衷心表示满意的教养方面,各个阶层将来在其他发展部门可能发生的一切差别都会完全消失;所以,按照这种方式,就在我们当中决不会形成民众教育,而是会形成特有的、德意志的民族教育。


◆第二讲 概论新教育的本质

>>上述办法是德意志人的一种全新的、以前在任何民族中还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民族教育。在上一讲里,这种新教育与以往常见的教育不同,已经被描述为这样:以往的教育充其量说,也仅仅是告诫人们遵守良好的秩序与道德,但这些告诫却对现实生活不曾有任何效果,因为现实生活是按照全然不同的、这种教育根本不可能了解的缘由形成的;与这种教育相反,新的教育则必定能够按照规则,确实可靠和毫无差错地塑造和规定其学子的现实生活活动。

>>在人心中培养坚定不移的善良意志的这样一种确实可靠、深思熟虑的做法,应当是我所提倡的那种教育方法,而这就是这种教育方法的首要特征。

>>这类能力自动地设计的各个图像决不是反映现实的单纯摹本,而有能力变为创造现实的蓝本,它可以说是用新教育培养种族的工作所必须依据的出发点。我说的是自动地设计这些图像,所以这意味着学子们靠自己的力量造成它们,而绝不意味着,他们只能被动地把握和充分地理解那种由教育提供给他们的图像,并且就像它被提供给他们那样重复它,好像问题仅仅在于有这样一种图像。之所以要求学子们在形成图像方面要有自己的自动性,是因为只有在这种条件下,设计的图像才能引起学子们强烈的愉悦之情。这是因为,让人对于某个东西仅仅表示喜欢,而没有任何抵触情绪,是一回事,并且这样让人被动地表示喜欢,至多只能是由被动的给予造成的;但是,对于某个东西感受到愉悦,以致这种情绪变为创造性的,引起我们的一切创造力量,则是另一回事。


◆第三讲 再论新教育

>>我们所倡议的新教育的真正本质,就它在前一讲里得到的描述而言,在于它是培养学子们去过纯粹伦理生活的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确实可靠的技艺。我说的是过纯粹的伦理生活;新教育力求达到的这种伦理生活,是作为一种首要的、独立不倚的事物存在的,它靠自己的力量过它自己的生活,而决不像以往经常预期的合乎规律性那样,被联结和移植到使其得到满足的另一种非伦理冲动上。我说过,新教育是这种道德教育的经过深思熟虑的、确实可靠的技艺。它并不是毫无目的地靠好运气前进的,而是按照固定的、它熟知的规则阔步前进的,并且对自己的成功确信无疑。

>>达到真正宗教的教育是新教育的最后一项任务。

>>直接地说,在通常的生活里,在井然有序的社会里,完全不需要宗教塑造生活,相反地,真正的伦理就完全足以达到这个目的。所以,从这方面看,宗教不是实践的,也根本不可能、不应该成为实践的,而仅仅是一种认识;这就是说,宗教仅仅是使人完全明白和理解他自己,回答他所能提出的最高问题,给他解决最后的矛盾,从而把完备的自洽性和彻底的明晰性带到他的知性中。宗教是人完全摆脱一切外来束缚的解救和解放,所以,宗教毕竟对人负有教育责任,是人应该不抱任何其他目的,而直截了当地得到的某种东西。

>>人类在尘世的真正使命在于,它应该把自己自由地塑造为它原初本来那样。


◆第七讲 再论一个民族的本原性和德意志精神

>>所有那些或者在生活中富于创造精神和能生产新东西的人,或者所有那些即便不能如此,也至少坚决不做无意义的事情,而留意本原生活之流是否会在什么地方感召自己的人,或者所有那些即使没有达到如此高的程度,也至少猜想到自由,不憎恨或不害怕自由,而喜爱它的人——所有这些人都是具有本原精神的人,当他们被视为一个民族的时候,他们就是一个本原民族,一个单纯的民族,即德意志人。

>>谁信仰精神东西,信仰这种精神东西的自由,并希望靠自由使这种精神东西永远得到发展,谁不论生在何方,说何种语言,都是我们的类族,他属于我们,并将站到我们这边。谁信仰停滞不前,信仰倒退,信仰那种轮回,或是把一种僵死的自然力量提升为统治世界的舵手,谁不管生在何方,说何种语言,都是非德意志的,是与我们格格不入的


◆第八讲 什么是较高意义上的民族?什么是爱国主义?

>>那个规律,即本原东西和神圣东西发展的规律,完全规定并完成了人们称之为一个民族的民族特点的东西。

>>他对自己的民族的爱,首先是尊重、信赖和喜爱自己的民族,对自己来自这个民族感到自豪,其次是为自己的民族活动、效力和献身。神圣东西出现在这个民族当中,神圣东西尊重这个本原民族,把它当做自己的外壳和自己直接影响世界的手段;因此,从这个民族当中还会继续迸发出神圣东西。对高尚的人来说,生命单纯作为生命,作为不断变换的具体存在,反正从来都没有什么价值,他只是把生命当做持久存在者的源泉,才想要生命;但是向他预示这种持久存在的希望的,也只有他的民族的独立延续;为了挽救他的民族,他甚至必定愿意去死,以使他的民族能生存下去,使他在他的民族中能过他向来就想过的独一无二的生活。

>>人如果不是把自己理解为永恒的,甚至连自己都不会爱;他如果不是这样,甚至不会尊重也不会赞同自己。他如果不把自己之外的什么东西纳入自己的信念和心灵的永恒性之中,把它同这种永恒性结合起来,就更不会爱这样的东西。谁不首先把自己看做永恒的,谁就根本不拥有爱,也不会爱一个对他不存在的祖国。

>>你们就让他也打算实行奴隶制度吧!由于可以从奴隶们的生活、他们的数量甚至他们的富裕抽取到油水,所以,只要他在某种程度上是个会盘算的人,奴隶制度就会在他的统治下成为可以忍受的,而奴隶们也至少总会找到生活和生计。那么,他们究竟应当为什么而斗争呢?在找到生活和生计之后,安宁对他们来说是高于一切的。这种安宁只会被持续的斗争所破坏。因此,他们会运用一切手段,使斗争不久就结束;他们会顺从,他们会让步,他们为什么不应当这样做呢?他们从来不曾有更多的作为;除了继续保持那种在可以忍受的条件下生存的习惯,他们对生活从来不曾期望过什么更多的东西。我们预言在尘世也有一种超越尘世寿命的生活,只有这一预言能够鼓舞人至死为祖国而战。

>>但他们经过好多世代,一直在那种总是以同样的力量再三兴起的血腥战争中奋战,究竟为了什么呢?一位罗马著作家让他们的统帅说出了其中的原因:“他们要么维护住自己的自由,要么在沦为奴隶之前死去,除此之外他们究竟还有什么出路呢?”69自由对他们来说就在于,他们仍然不失为德意志人,他们继续按照他们特有的精神,独立地、真正地决定自己的事务,也在自己的发展中同样按照这种精神前进,并且他们也将这种独立性传给自己的后人。而罗马人提供给他们的所有那些好处,对他们来说则意味着奴役,因为他们在接受这些好处时就必定会成为别的什么人,成为半个罗马人,而不是德意志人。不言而喻,他们的前提是,每一个人都宁愿死,而不愿成为这样的人,一个真正的德意志人只有为了做德意志人、永远做德意志人和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德意志人,才会愿意活着。

他们没有全都死去,他们没有看到奴隶制度,他们把自由留给了自己的孩子们。整个近代世界把它能像它现在这样存在,归功于他们坚毅顽强的反抗。

>>争得胜利的既不是臂膀的强壮,也不是武器的精良,而是心灵的力量。谁为自己作出牺牲设置一个有限的目标,在达到某一个点后,不愿继续冒着风险前进,那么,一旦他在这个既不能放弃,也不可缺少的点上遭遇危险,他就会不再进行抵抗。谁根本没有给自己设置任何目标,而是把一切,把人们在尘世所能失掉的最宝贵的东西——生命——都拿出来,他就永远不会放弃抵抗,而且只要敌手有一个比较有限的目标,就无疑会取得胜利。一个民族,哪怕在其最高代表和统帅那里也能凝神注意精神世界的面貌——独立自主,并像我们最古老的祖先那样,受到对于它的爱的吸引,那么,这个民族就必定会战胜那种像罗马军队一样只被当做实现外族统治欲望和奴役独立民族的工具的民族国家单纯作为对于通常的和平进程中前进的人类生活进行治理的机构,并不是第一位的和独立存在的东西,而只是在这一民族中实现纯粹人性的永远均衡的发展这个较高目的的手段;只有对于这种永远的发展的预感和热爱,是应当在宁静时期也对国家管理工作不断进行更高的监督的东西,并且在民族独立濒于危险的时刻,也是唯一能够拯救民族的东西。在德意志人那里,在那些作为一个本原民族的人们当中,这种对祖国的爱是可能的,并且如我们确信知道的那样,直到现在也是真实的,所以,具有这种爱的人直到现在都可以怀着高度的信心,信赖其最重要的事务是可靠的。


◆第十讲 对德意志民族教育的进一步规定

>>人们通常假定,人的天性是自私的,孩子生来就有这种自私自利,只有教育才能给孩子培植一种道德动力;这种假定是建立在一种非常肤浅的观察上的,是完全错误的。既然任何东西都不能凭空产生,一种基本的动力无论有多大的发展,都永远不可能将自己变成自己的对立面,那么,如果道德不在接受一切教育以前,本来就存在于孩子的心中,教育又怎么可能有朝一日将道德灌输到孩子的心中呢?所以,道德也的确存在于一切降生到世上的孩子的心中;教育的任务只是要探究表现道德的最原始、最纯粹的形态。

无论是思辨的结果还是全部的观察,都一致认为,这种最原始、最纯粹的形态就是追求尊敬的冲动,从这种冲动出发,才产生了对于作为尊敬的唯一可能对象的道德的认识,产生了对于正义和善良、真实和自制力的认识。在孩子身上,这种冲动最初表现为一种也希望受到自己最尊敬的人的尊敬的冲动;这种冲动通常非常强烈地和坚定地指向严厉的父亲,而不是指向母亲,但父亲经常不在身边,不直接以爱抚者出现,母亲却时时在身边爱抚孩子,这就可靠地证明了爱绝不是源于自私自利。孩子想让父亲注意到,他想得到父亲的赞成;只有父亲对孩子感到满意,孩子才对自己满意。这是孩子对父亲怀有的自然的爱;孩子这么爱他,绝不是把他当做自己的感性幸福的护养人,而是把他当做照出自己有无价值的镜子;这时,父亲本人就会很容易将勉强的服从和每一次自我否定同这种爱联结在一起,孩子则高高兴兴地听话,作为对父亲的衷心赞成的报偿。属于孩子渴望从父亲那里得到的还有这样的爱:父亲会注意到孩子努力做好孩子,并且承认这一点;父亲让人看出,如果他能够表示同意,这会使他很高兴,如果他必须表示拒绝,这会使他感到内心很难过;他别无所求,只期望能永远对孩子满意,他对孩子的全部要求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使孩子越变越好和越来越值得尊敬;这种爱的景象,又会不断激发和加强孩子的爱,并给孩子的一切进一步的努力提供新的力量。

>>可以用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在体罚孩子的时候,究竟是什么东西还要再给疼痛造成羞耻呢?这种羞耻是什么呢?显然,它就是孩子不得不加于自己的自我鄙视的感觉,因为这向孩子证明的是他的父母和教育者不喜欢他。由此造成两种毕竟相互关联的现象:惩罚没有任何羞耻加以伴随,教育就要完蛋;惩罚显得是一种暴行,任何有头脑的学子就都会漠视它,嘲笑它。


◆第十一讲 这一教育计划将归谁实施?

>>但愿国家和一切给国家出谋划策的人敢于正视和承认国家目前的实际形势;但愿国家能活生生地认识到,除了未来几代人的教育这一领域外,国家决没有剩下什么其他的活动领域,可以在其中作为一个真正的国家,真正地和独立地进行活动,并作出一些决定


◆第十三讲 内容通报·业已开始的研究的继续

>>有一些民族,他们自己想要保存他们的特点,想要使别人知道尊重他们的特点,因而也承认其他民族自身的特点,乐意和允许其他民族有这种特点;毫无疑问,德意志人是属于这些民族的

>>让我们听凭外国人每十年就产生一种衡量伟人的新标准,创造一些新的偶像,为赞美人而亵渎神吧!我们衡量伟人的标准仍然是原有的:只有那种能够提出永远给各民族带来福祉的理念,受这些理念感召的人,才是伟大的;但对于活着的人,让我们听凭有评判能力的后人作出判决吧!